【古玦】岁岁长相见
除夕夜，长渊殿依旧如往常般一片寂静。白玦安坐在灯下全神贯注的翻阅着手里的卷册，而殿中也依然只有红日一人随侍在侧。
远处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之音和零星的爆竹声，想也知道今夜神界肯定到处悬灯结彩语笑喧阗，也因此衬得长渊殿越发孤寂安宁。
白玦向来喜好清净，往日里这种时候最是自在，可此时不知怎的突然想念起了上古。若是那小丫头在就好了，她古灵精怪又活泼好动，有她在的时候长渊殿好像总是格外热闹。
可惜因为过年，他特意给上古放了几日假，被拘了许久的小姑娘几乎是飞一般的跑出了长渊殿，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红日、红日！
白玦一愣，随即暗自腹诽，难道是自己太过想念上古了，竟然出现了幻觉，仿佛听到她呼唤红日的声音。
红日、红日！
下一秒，白玦扔下手中的竹册，大步流星的往殿外奔去，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花树下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原来不是幻觉，上古竟然真的出现了！
看到白玦怔怔的望着自己，上古气鼓鼓的冲他道：“我叫了好几声了，你们才出来！红日，把这些东西都拿进去！”
待红日将上古身边神侍捧着的大包小包都接过去，白玦才回过神来，既惊又喜的走到小姑娘身旁：“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和月弥去下界游玩了呢。”
小姑娘晃晃手里的那壶屠苏酒，语笑嫣然：“我来陪你守岁啊。”
白玦的唇边抿起笑意，随即又皱起眉头：“夜里风寒露重，怎的神侍们也不知道给你披件斗篷，万一着了凉该如何是好。”说完便牵过小姑娘的手往回走。
上古浑不在意的摇摇头：“不冷呢，而且我今日穿了这么漂亮的衣衫，若是披了斗篷还怎么让人看见。”
小姑娘说着在白玦跟前转了个圈，满眼期冀的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因着新年的缘故，在长渊殿里总是一身素衣的上古换了一袭颜色鲜亮的樱红色衣裙，一头如云乌发用镶红宝莲花金冠高高束起，整个人看上去尊贵又俏丽，也让古井无波了十几万年的白玦神尊心动不已。
微微点了点头，白玦有些赧然的回应：“好看，倒是比往日里纤细了不少。”
“怎么可能，我最近天天胡吃海喝，月弥刚才还笑我腰围又粗了两圈呢。”顿了顿，上古突然好奇的凑到白玦跟前，促狭的盯着他道：“还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你眼里我总是纤细袅娜的？”
被说中心事的白玦神尊瞬时慌了神，冷着脸轻斥道：“什么眼里心上的，又在胡说八道了。”
上古掩唇偷笑，她就喜欢看白玦被自己捉弄后又慌又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两人相处的时日久了，小姑娘又是个天真单纯的性子，白玦自然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恨恨的捏了一把她圆团团的脸颊道：“调皮的丫头！”
上古笑意更盛，另一只手也攀住白玦的手臂，和他靠的更紧密了些，声音里蕴着几分得意：“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是一个人孤单单的待在长渊殿里，所以特意过来陪你。怎么样，我是不是乖巧懂事又贴心？”
白玦看小姑娘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强忍着笑意同她玩闹，冷哼一声道：“自给你放了假，你一次也没来过长渊殿，我还以为你把本尊抛之脑后了呢。”
上古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作出一副为难表情：“没办法，谁让本主神人缘太好魅力太大呢，一会儿月弥拉着我去赏雪一会儿花神扯着我去打牌，还有炙阳天启他们时不时就跑到朝圣殿找我高谈阔论饮酒品茶……本主神也是分身乏术啊。”
“不过，若是知道白玦神尊这般想念于我，这几日我说什么也要拨冗莅临长渊殿看望你的。”
本就与女君接触甚少的白玦神尊何曾碰到过这般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厚脸皮小姑娘，愕然之下，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时也在心中感慨庆幸，自己何德何能，才会遇上这样一个让人开怀忘忧的小主神。
上古难得看到白玦有如此畅怀的时候，一时间更是得意。进了殿后娇纵的指着一旁的竹香风炉道：“本主神想喝茶了，煮茶的事就交给你了。这殿里暗沉沉冷清清的，一点过年的样子都没有，我要和红日把它好好装饰一番。”
不等白玦应下，小姑娘就迫不及待的跑去和红日整理起自己带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白玦知道她是坐不住的性子，只得听从差遣去煮茶，任小姑娘在殿里随意折腾。
上古先带着红日把殿中所有的烛火都点上，整个长渊殿瞬间明亮起来，小姑娘站在莹莹烛光下头头是道的对白玦讲：“守岁的时候要遍燃灯烛通宵不灭，据说这样可以把一切邪瘟病疫都驱走。”
接着上古又在殿里摆了许多香花鲜果，最后在正中央的桌案上摆了一大盘颜色亮眼的柏枝、柿子和桔子，一旁的红日好奇问道：“小殿下，果盘里为什么要放柏枝？”
“这是取它们的谐音，‘百事吉’，象征来年否极泰来事事大吉。”
正在煮茶的白玦笑着调侃她：“咱们小主神今日怎么这般博学多识？”
小姑娘骄傲的抬起下巴：“那是自然，这都是我昨日在一本关于仙界民俗风情的杂记上看来的。书上还说守岁时为了打发闲暇时光，要准备消夜果子，看，这些够我们吃了吧！”
榻几上摆着的红木攒盒看的白玦哑然失笑，各色蜜果、澄沙团、小鲍螺酥、市儿糕、炒槌栗盛的满满当当，估计就是到后日也吃不完，难怪小丫头让自己煮茶呢，原来是要配这一堆点心。
环顾四周，此时的长渊殿一片灯火通明，暖意融融，明明只是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却让整座殿宇都变得明亮又温暖。
风炉上的茶壶已经开始沸腾，白玦点好香茗，招手唤过还在一旁同红日嘀嘀咕咕的讨论着将沁香腊梅放在哪樽瓷器里更好看的小姑娘。
“辛苦小主神了，请用茶。”
上古接过自己在长渊殿专用的葵口杯，一边品茶一边美滋滋的吃起消夜果子，吃到开心处还不忘同白玦分享。
向来吸风饮露的白玦勉强咽下口中被喂给的半块蜜果子，生怕小姑娘会再接再厉，于是赶忙找了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们要这么一直干坐到明日清晨么？”
“不是啊，守岁时只要不睡觉随便做什么都可以，你去看书吧。”
“那你呢？”
小姑娘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骰子：“我打算和红日掷骰子玩双陆。”看白玦又要蹙起眉头，小姑娘连忙扯住他的袖子撒娇道：“今晚守岁，就玩这一次，不会玩物丧志的。”
想想小姑娘近来已经懂事许多，白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叮嘱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红日虽然已经跟随白玦十几万年，但到底还是个有几分稚子之心的灵兽，可谓是天真烂漫的上古之最佳玩伴。两个人嘻嘻哈哈玩到深夜，上古才揉着眼睛回到罗汉榻上，盘膝坐到白玦身旁。
白玦从攒盒里捏了一枚酿青梅递到小姑娘嘴边，迷迷糊糊的小姑娘看也没看便张口吃了，接着便被酸到皱起眉头，娇嗔的斜了白玦一眼：“你竟然学会作弄本主神了！”
白玦轻笑着放下手里的竹册：“困了吗，要不要小憩一会儿？”
小姑娘连连摇头：“守岁是不能睡的，最起码也要守过子时，然后等到东方既白时大家一同饮用屠苏酒，书上说这样可以在来年吉祥康宁。而且屠苏酒要年幼者先饮年长者后饮，这殿里你最年长所以你最后才能喝。”
怕上古再犯困，白玦特意引着她多说些话，接着问道：“书上还说了什么？”
“说的可多了！比如下界除夕夜还要祭神、去神祠里迎香祝祷、夜里还有舞狮、驱傩好多热闹可以瞧，还可以放爆竹……对了，爆竹！”
小姑娘想起什么似的，从榻上跳起来跑到自己带来的那堆东西里东翻西翻：“找到了！我特地让普华帮我在下界买的爆竹烟火！白冰块儿，我们去放爆竹吧，刚好也快要子正了，所谓爆竹声中一岁除嘛！”
白玦看她来了精神，便跟着凑趣：“好啊，不过还是让红日来放，你在一旁看着就是了。”
小姑娘不乐意了：“别小瞧人，我以前又不是没放过爆竹，本主神胆子大的很，向来都无所畏惧！”
为了向白玦证明自己，上古兴冲冲的带着红日跑到殿外的空地上，拿起火折子开始放爆竹。点燃了一枚爆竹后，小姑娘身手利落的跑开，然后在一声炸响后冲几步外的白玦得意挑眉：“怎么样，都说了我不怕。”
话音未落，那枚飞上天的爆竹嘭的炸响了第二声，就在轰隆声传来的一刹那，白玦倏地来到上古身旁，伸手帮她捂住了耳朵。
猝不及防被吓到的上古打了个激灵，忿忿跺脚道：“这个不靠谱的普华老头儿，买了双响的爆竹也不告诉我！”随即又仰着头笑眼弯弯的望向白玦：“你刚才跑过来护着我的样子可太让人心动了！”
白玦面上一红，慌张的收回双手，瞪一眼嬉皮笑脸的小姑娘：“又在胡说了。”
“我才没有胡说，我就喜欢看你保护人家的样子！”
知道自己说不过口齿伶俐又惯会强词夺理的上古，白玦干脆别过头专心看起不远处的红日燃放爆竹，只是手臂却悄悄伸过去将小姑娘扯到自己身旁：“老实待在这，不许再乱跑了。”
“知道了。”心有余悸的小姑娘这次听话了，捂着耳朵乖巧的依偎在白玦身侧。午夜的寒风愈加凛冽，白玦想了又想，终是把小姑娘揽到怀中，让她侧靠在自己胸前，又伸出另一只手帮她捂住耳朵，将小姑娘一整个儿牢牢护了起来。
被环抱住的上古有些惊讶，虽然他们两个私下里时常亲昵，可有外人在场时，白玦一向恪守规矩，甚少主动碰触自己。现在还有红日在一旁呢，白玦竟径直把自己抱住……素来大方的小姑娘难得羞涩一回，偷笑着把自己往白玦怀中埋的更深。
等吃撑了狗粮的红日兢兢业业放完所有爆竹，靠在白玦怀里的上古也已经哈欠连天，任由白玦半抱半牵着回了长渊殿。
看着歪在榻围上的小姑娘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白玦疼惜的哄道：“反正已经过了子正了，你小憩一会，待到天明时我再叫你一同饮屠苏酒，好不好？”
恹恹欲睡的小姑娘强撑着摇摇头：“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守到天亮才行。书上说了若是有情人一同守岁，便能‘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我好不容易守到现在了，才不要半途而废。”
白玦怔住了，难怪小丫头突然跑来同自己守岁，原来是为了这个……这样赤忱的心思瞬时让白玦整付心肠都柔软下来，温柔的搂住小姑娘道：“我保证，便是不守岁，咱们也会朝朝厮守、岁岁相见。”
上古对白玦素来是极信赖的，听他如此说了，才乖顺的点点头道：“那我就休息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待会就把我叫醒，不然你一个人多无聊。”
大约是困极了，不过须臾白玦的怀中便传来平缓的呼吸声，低头看看小姑娘恬静的睡颜，白玦忍不住点点她的鼻尖：“有你在身畔我就已经很幸福了，哪里还会无聊。”
这般拥着沉睡的小姑娘，不知不觉窗外便已经晨光熹微，白玦轻轻拂了拂上古的鬓发，低声唤道：“上古，醒醒，该喝屠苏酒了。”
睡意沉沉的小姑娘不耐烦的蹙起眉头：“喝酒？不用了，白冰块儿不喜我贪杯……”说完又嘟哝着睡了过去。
白玦哭笑不得，只能斟了杯屠苏酒，送到小姑娘唇边喂她喝了些许，然后心头微热的覆上杯沿处那抹似有若无的胭红唇痕，将剩余的屠苏酒一饮而尽。
东方既白，旭日初升，新的一年已经降临，白玦神尊望着天空中还未隐去的灿灿星辰，在心底虔诚祝祷，以后岁岁年年暮暮朝朝都要和他的小姑娘长相厮守，再不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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