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玦】月照一天雪
大家兔年大吉，新的一年依然爱古的白( ﹡ˆoˆ﹡ )
“你真不同我一道回去？”
上古人都走到门边了，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又一次向白玦确认。
正盘膝坐在竹几前的白玦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淡然地颔了颔首:“本尊回去也无事可做，还不如在瞭望山来的自在。”
小姑娘咬了咬唇，神情中带着几分恋恋不舍:“可是，我这次回去至少要一旬有余……都怪炙阳，以往这些祭典不都是由他来主持的嘛，做什么这次非要让我回去。”
看小姑娘拧着一双细柳弯眉忿忿然的跺着脚，白玦起身走过去好声劝道:“你已经过了万岁生辰，不是小孩子了，也该试着去承担一些主神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了。”
“那也不用让我提前那么多天回去吧！”小姑娘说着悄悄扯住白玦的衣袖哼唧唧:“多耽误我练功啊。”
白玦闻言忍不住抿起笑意，伸手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道:“这会子倒知道用功了？炙阳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是第一次主持祭祀大典，除了要学习各种礼仪典法还要提前斋戒七日，自然要早些回去做准备。你也不想自己第一次主持祭典就在众神面前出岔子吧？”
上古连忙摇头:“当然不想！好吧，那我就自己回去了，不过你放心，祭典一结束我立时就回来，一时一刻都不会耽误！”。
想了想，小姑娘又望着白玦认真叮嘱道:“这些天我不在，红日这头小麒麟又无趣得紧，你若是觉得无聊了就给我写令羽。你秋冬时爱喝松针茶，我前几日亲手采了些松针做了新茶，就放在书架上头了，你尝尝合不合口味。还有还有，眼看就要小雪时节了，你夜里读书时记得点上炭炉……”
没等白玦作答，旁边的红日先笑了起来:“小殿下，您就不用担心这些了。小神跟在神尊身边几万年，一定会将他照顾得妥妥当当。”
下一秒，一枚淬满寒意的眼刀便甩了过来，吓得小麒麟闭紧嘴巴连滚带爬的缩到墙角当起了隐形人。
眼刀的主人——白玦神尊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放柔了语气若无其事地对着上古道:“谨遵小主神教诲。不过你回神界以后可千万不能因为没了管束就肆意妄为，要把本尊给你整理的那几卷书全都背过，回来后我可是要检查的。”
原本正依依不舍的小姑娘立刻果断洒脱的甩开白玦的衣袖，一溜烟儿地往外跑去:“好啦好啦，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有什么事咱们回来再说……”
直到小姑娘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白玦的视线里，他才无奈地摇着头，露出连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宠溺笑容: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稳重一点。
上古不在，本就寂静的瞭望山仿佛变得更加清幽，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的白玦坐在房中翻阅起许久未读的典籍来。直到红日进来掌灯，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乍从外头进来的红日一身寒意，点了灯又走到炭炉跟前道:“神尊，夜里风寒露重，要不要把炉子升起来？”
白玦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不用，本尊才不像某人那般娇气，从才入冬开始就恨不能长在熏笼上。”
红日也跟着笑了起来:“咱们山上确实比神界苦寒许多，难怪小殿下不适应。不过现在小殿下回了朝圣殿，估计要乐不思蜀了。”
乐不思蜀么……嘴上不知嫌弃过多少回上古太过黏人的白玦神尊听了这话却忽地失落起来:小丫头自小在神界娇生惯养着长大，被自己拘在瞭望山这么久，现下好不容易回去了，又有炙阳天启月弥宠着，不想再回来也是应当。
可是、可是那丫头不是最喜欢黏着自己吗，所以即便瞭望山苦寒、即便自己于她修行一途上极为严苛、即便自己在她主动亲昵时甚少回应，她应该也会尽早回来的……吧？
抬手从书架上拿过茶罐，轻轻嗅了嗅小姑娘亲手炒制的松针茶香，清冷淡漠了十几万年的白玦神尊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待上古回来，他就陪她一道围炉烹茶听风赏月。
次日，清晨。
白玦一如往常般坐在窗前读书品茗，抬头看一眼窗外，北风呼啸阴云低沉，便转头吩咐红日道:“待会怕是要下雪了，去告诉小主神今日不必早起练功了，待辰时二刻直接过来上课就是。”
红日一怔，随即掩唇偷笑道:“神尊，您是不是忘了，小殿下昨日就回神界了。”
“这样啊……”白玦心下一片怅然，他已经习惯日日教导上古修行，也习惯时时先想着上古如何了，竟把昨日她离开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小麒麟笑过之后也跟着惆怅起来:“也不知小殿下现在用过早膳了没有，前两日她还说最近天寒地冻的，若是晨起时用些桂花甜羹最是相宜。”
白玦没有作声，只起身来到窗前，默默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红日也不敢再多话，一时间房中陷入一片静寂，只有屋外不时传来呼啸北风撼摇竹林的沙沙声。
红日跟着白玦已有几万年的时间，原本也习惯了他寡言少语的性子，在上古入长渊殿之前，主仆二人几日里不说一句话也是常有的。
不过自打活泼开朗的小殿下跟随他家神尊修行，不管是长渊殿还是瞭望山都变得热闹起来，连带着神尊的话都变多了，虽然大多时候小殿下说十句神尊才只回一句，但也比以前的话要多上许多。
若是小殿下此刻还在就好了，有她在，神尊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沉默无趣，因为小殿下总有本事三两句话就让神尊横眉竖目亦或是喜笑颜开。
红日这厢正在心里嘀咕的起劲，白玦却倏地开口道:“桂花都备好了么？”
“什么？……哦哦，回神尊的话，做桂花甜羹的材料都备齐了，您若是想吃小神现在就去做！”
白玦转过身淡淡瞥了红日一眼，眼神里写满嫌弃:“你跟在本尊身边那么久，何时见本尊吃过甜食？”
经常见啊，小殿下同您分享那些啃过一口的点心果子或是吃不下的甜汤甘露时，哪次也没见您拒绝。不过这话小麒麟哪有胆子说出口，只能垂着脑袋认错受教。
回身走到书案旁坐下，已经拿起书册的白玦又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开口道:“她的点心匣子该空了，你趁着还未落雪，去下界买些她爱用的小食回来吧。”
小麒麟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毛，神尊什么时候连这种琐碎小事也放在心上了？而且他不是一直嫌弃小殿下好吃的德兴么？
白玦并未注意到红日的神情，还在继续吩咐:“多买些樱桃煎、梅子姜、间道蜜荔枝，花折鹅糕、甘露饼和滴酥泡螺也是她最近爱吃的。还有，那些寒凉之物一概不许买，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不然闹起病来又要人跟着忧心。”
这、这还是他家那位清冷淡漠不问世事的白玦神尊吗？怎么感觉比当初的炙阳天启二位神尊还要娇宠小殿下！如此想着，红日的诧异之色已是溢于言表。
瞥到自家神兽瞠目结舌的表情，白玦不自在地轻咳两声，画蛇添足的解释:“本尊只是觉得冬日里天寒地冻，她早起晚归的练功很是辛苦，所以备些点心果子勉励她而已。”
“是。”红日赶忙作出恭谨模样道:“神尊行事向来思虑周全，小神这就去下界采置。”
白玦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低下头却又看到书案上解了一半的九连环，还是那晚夜读无聊时上古拿来玩的，不过小姑娘向来没什么耐性，解到一半就拉着自己陪她下棋去了。
然而小姑娘的棋艺比她的耐性还不如，不到半个时辰就连输三局，气的小姑娘差些把棋盘隔着窗子扔出去。最后还是自己哄了半天，又许了她忙过这段时日带她去下界逛一逛，才让小姑娘重新展露笑颜。
想着小姑娘近来在自己跟前越发娇纵的模样，白玦禁不住蹙起眉头，可是、可是小丫头毕竟是金尊玉贵着长大的，又是未来混沌之主，在亲近之人面前娇纵些也无妨吧。
是了，就是他们两个现在亲近了，上古才会在自己跟前娇纵，换做旁人，小丫头不知道多守规矩呢。这般想着白玦瞬时间觉得心旷神怡，眼睛还盯着九连环，嘴角却已经高高翘起。
还未来得及离开的红日看着自家神尊一时蹙眉又一时微笑的反常模样，顿时八卦心起，竟然胆大包天的将心里话问了出来:“神尊，您现在也很想念小殿下吧？”
谁料向来持重的白玦听了这话像是被马蜂蛰了一般，差点就跳起来，一叠声的否认道:“休要胡说，谁想她了！那丫头有多难缠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好不容易离开几日，本尊躲清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她！再说了，她昨日才离开，到现在至多不过十一二个时辰，有什么可想的！”
小麒麟其实很想继续勤学好问，弄明白自家神尊这是在恼羞成怒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过他到底没有上古那份胆量，被自家神尊一顿排喧后只能摸摸鼻子乖乖下界办事去了。
大约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想念上古，一整日白玦都没再提和小姑娘有关的事情，连红日按照吩咐买回来的大包小包都没扫一眼，只专心致志的坐在窗下看着远处的山景品茗。
到了夜间，天空中终于飞起了零星碎雪，默默站在白玦身后当了大半天闲人的红日也变得忙碌起来，在庭院房中来回穿梭不停。
先是在上古时常坐卧的罗汉榻侧旁添了炭盆和熏笼，又在书案下头置了脚炉，最后还寻了一枚雕花精美的手炉喜滋滋的拿到白玦跟前询问:“神尊，这花式好不好看，小殿下应该会喜欢吧？”
白玦淡淡瞧了自己的神兽一眼:“不好看，换梨花样式的还差不多。”
红日颇以为然:“是吧，小神也觉得这花样俗气了些，配不上小殿下！待明日一早小神就去下界寻梨花样式的手炉去！”
看他这副兴头头的模样，白玦心中略略有些不满，冷冷问道:“本尊看你张口闭口都是小殿下，你到底是谁的神兽？”
“三界谁人不知，小神是您白玦神尊的神兽！”红日觉得冤枉极了:“不是您之前说的嘛，瞭望山清苦，小殿下又养尊处优惯了，所以让小神凡事以小殿下为重，一定侍奉好她。”
小麒麟说着又倍感欣慰的表示:“不过小神也没想到，原来在神尊心中，小神如此重要。神尊您放心，在小神心里您才是永远的第一位，您是我的神！”
白玦一双剑眉蹙地更紧:“你想多了，本尊的意思是，以后小主神的一应事宜都交由本尊处置，不用旁人操心。”
“原来是这样……”方才还眉飞色舞的红日无精打采的垂下脑袋:“……是小神逾距了。”
若是往时往日，不善辞令的白玦即便看到红日低落也不会再说什么，可现在或许是受了上古的影响，他觉得有些话不能只埋在心底，于是换了副和蔼神情望着红日道:“你很好，这几万年来你跟在本尊身边一直都做得很好。只是，和她有关的事，本尊想亲力亲为。”
跟在白玦身边那么久，红日还是第一次见到神尊做事同自己解释缘由，更是第一次听他同自己倾诉关于小殿下的心里话。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小麒麟楞怔片刻才磕磕巴巴的回道:“多谢神尊谬赞……不过小殿下的房间我也已经归置好了，暂时没什么需要您亲力亲为的了。”
白玦稍加思索后用甚少有过的轻快语气道:“谁说没有，小主神入冬之后得了空就靠在熏笼上不肯动地方，衣衫难免会沾染到烟火气。左右这几日无事，本尊就制些合香给她用吧。”
平日里白玦读书打坐时常会焚香，因而对于制香也是轻车熟路，即便如此，他也用了将近两日的时间才将专门给上古用的合香做好。
红日在旁边好奇问道:“神尊，这是什么香？香气馥郁又带有一股清甜，和平常的香料都不一样呢。”
白玦冁然而笑道:“你的鼻子倒灵，是雪中春信的方子，不过本尊又往里添了梨蕊和雪莲蜜，所以会有清新自然的香甜蕴于其中。”
这香就像小姑娘在他心中的模样，恰如春日枝头的梨花一般，轻盈皎洁美丽璀璨，带给他无尽温暖，又让他第一次尝到了两情相悦的甘甜。
可是他已经四天没有见到他的小姑娘了，别说见面，就连消息都没有一丁点。抬头看看还在落雪的杳杳碧落，白玦状若无意地开口问道:“红日，你有没有忘记什么事？比如收到了小主神的令羽却没有告诉本尊？”
正在小心翼翼将合香装进青瓷香盒里的红日坚定的摇了摇头:“没有！若是真收到了小殿下的令羽，哪怕您已经安置了，小神也会第一时间禀告给您的。”
觑着白玦仿佛有些神色不霁，好歹跟在他身边几万年、还算懂他心思的小麒麟连忙出起了主意:“小殿下临走前不是说让您无聊了就写令羽给她吗，说不定现在她也在眼巴巴等您的消息呢。”
向来清冷矜贵的白玦神尊别扭的拿起案上的竹册翻看起来:“可是本尊又没有无聊，她不在，本尊要忙的事也多的很呢。而且她在神界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和天启月弥一起吃喝玩乐逍遥自在，估计都忘了本尊是谁了吧。”
呃，空气里怎么弥漫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红日吸吸鼻子在心底偷偷叹起了气:他家神尊好像和小殿下越来越相似了，反正威震三界的白玦真神以前可没这么幼稚过。
身为一名优秀的神兽，为主人排忧解难乃是分内之事，于是小麒麟善解人意的说道:“小神此时倒是无聊得紧，您看我能给小殿下写令羽吗？”
白玦继续别扭:“虽然你是本尊的神兽，但想给谁写令羽是你的自由，不用同本尊商议。”
小麒麟同自家神尊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立时高声应道:“是，等侍奉神尊安歇了，小神就去写令羽！”
“不用了，”白玦低头作出一副沉迷书海不能自拔的模样:“本尊还想再看会儿书，今晚不用你侍奉了，下去吧。”
“是。”瞟一眼自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神尊，红日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声来，怎么办，他突然发现自家神尊原来这么可爱，难怪小殿下老爱招惹他呢。
红日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午后。其实从早晨时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往日里他虽然也同自家神尊形影不离，可是大多时候一整日神尊也很少分给他一个眼神。
今日却不同，从一大早起，神尊就时不时的向他投来关怀的目光。红日本来还有些美滋滋的，想着定是瞭望山只剩下他们主仆二人，再加上连日里风饕雪虐，没了小殿下在，神尊便把关爱的对象换成了自己。
一直到午后时分，白玦终于忍无可忍，开门见山的问向小麒麟:“你的令羽写完了没？”
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的红日失落了一下下之后老老实实回道:“写完了，连夜就传给小殿下了，不过到现在还没收到回信，大概小殿下在忙吧。”
白玦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眼睛却看向旁边上古的书案，不知在想些什么。
反正也没事做的小麒麟继续猜测:“神尊，您说会不会是朝圣殿的侍女觉得我人微言轻、写的令羽无关紧要，所以压根没呈给小殿下看啊？”
“也不知小殿下这几日找到人同她玩双陆投壶打马吊了没，前些时候她还嫌弃我什么都不会，以至于她在瞭望山中连个玩伴都没有……”
红日正嘀咕的起劲，一直默不作声的白玦却忽地哼道:“整日里就知道玩，难怪回了神界就乐不思蜀了。待她回来，看本尊怎么罚她！”
一向八卦的小麒麟连忙追问:“神尊要怎么罚？像当初那般把小殿下扔出去还是给她三道天雷？”
白玦若有所思地看了红日一眼:“我原不知道你这般厌恶小主神，竟想她受如此重罚。”
红日吓得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您别乱讲！再说了这不都是您以前罚过小殿下的嘛……好吧，小神不该多嘴的，所以您到底打算怎么罚？”
煞有介事地思虑片刻，白玦才缓缓开口道:“罚她十日、七日，算了，还是三日吧……”
这回红日不敢乱猜了，只好奇道:“三日什么？”
大约白玦自己也觉得心虚，因而迟疑着回道:“要不罚她三日不许吃点心？”
“……”
红日沉默了，白玦也沉默了，主仆俩面面相觑半晌，最后还是心理承受能力略逊一筹的小麒麟主动开口转移了话题:“神尊，外头风雪愈急，要不要小神去烹壶热茶来？”
白玦如释重负，格外和蔼的点了点头:“记得用小主神亲手炒制的那罐松针茶。”
到了夜间，纷纷扬扬了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苍穹中升起一弯新月，如霜冷月与漫山雪光交相辉映，绘织成一副如梦似幻的冬日夜景。
白玦披了鹤羽大氅，负手立于庭院之畔，看似在观瞧美景，但心思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些年他游历过三界许多山水，也看过无数瑰丽辉煌的盛景，可此时望着院中再寻常不过的疏月淡雪，却忽地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寞冷清。
午后时便压在心底的那股郁郁之气再一次翻涌而出，让古井无波了几万年的白玦神尊难得的心浮气躁起来。
他想起在桃渊林密室中上古是怎样握住他的手掌，郑重其事的同他许诺以后要陪他吃酒品茶走马游耍，要同他一道看遍春花秋月世间繁华。可是现在她人又在哪里？甚至连令羽都不肯给他写一封。
就在这一刻，白玦终于承认他其实一直都在想念着那个如春日阳光般和煦温暖的小姑娘。从她离开的那一瞬起就开始想念了，不止是想念，他现在还无比迫切的想要小姑娘出现在他眼前、陪伴在他身边。
转过身看看侍立在一旁的小麒麟，白玦忽地露出自家神兽从未见过的意气笑颜:“红日，回神界。”
红日惊讶的张大嘴巴:“现在吗？”
说话间白玦已经阔步向外走去，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当朝圣殿侍女看到骤然出现在殿中的白玦时真真切切得被唬了一跳:“神尊，您不是在瞭望山么，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白玦没有作答，张口就道:“小主神呢？”
侍女恭敬的对着白玦福了一福:“小殿下在东暖阁呢。
白玦转身便向暖阁走去，一边走一边继续道:“她这几日可还好？每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朝圣殿的侍女都是炙阳天启千里挑一亲自选出来的，个个手脚伶俐忠心耿耿，时常跟在上古身边侍奉的贴身侍女更是进退有度容止可观。
此时听了白玦问询，恭谨又迅速的回道:“小殿下这几日忙得很，每日不到卯时就起来练功，白日里跟随炙阳神尊在混沌殿处理政事，晚上回来还要背书打坐。这几日几乎一刻也不得闲，昨天从外头回来的晚了些，背完书已经是子夜时分，今晨起来眼圈都黑了。”
白玦顿住脚步，蹙眉追问:“处理政事？小主神不是回来准备祭祀大典的吗？”
“炙阳神尊说小殿下跟着您修行也有一段时日了，让她先跟着处理些琐碎事务练练手。”
“胡闹，炙阳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白玦的眉头蹙地更紧，喃喃一句后又冷眼看向身旁的侍女:“你们都是经年侍奉小主神的人，怎么不劝着她些。”
见素来冷若冰霜的白玦神尊沉下脸来，朝圣殿的侍女越发诚惶诚恐:“回禀神尊，小神等劝过几次，可小殿下说学不可以已，又说不想回瞭望山后让您失望，所以……”
这话让白玦心下一软，越发急不可待的想要见到小姑娘:“小主神现下在做什么？”
“傍晚时天启神尊让人送来了祭祀大典上要穿的冠服，小殿下试过之后说要给您写令羽，就让小神几个都出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白玦凛冽的眼神让侍女压力倍增，咽了咽口水才小心翼翼道:“或许是小神想多了也未可知，神尊您是知道的，小殿下平日里再活泼开朗不过，可小神瞧着她这两日却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时不时就闷坐在那里发呆。”
听侍女这般说了，本就挂念着上古的白玦心下愈发焦躁，不过才分开几日，小丫头怎的就出了那么多状况，还好自己心血来潮回了神界，不然还不知道再见面时小丫头会沦落到何等光景呢。看来以后要时时把她护在身边才是，免得像现在似的牵肠挂肚。
大步流星的来到东暖阁，一进门白玦就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姑娘，此刻她正睡意沉沉地倚靠在美人榻侧的熏笼上。
抬手示意旁边的人都退下后，白玦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上古身旁，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的睡颜，原本躁郁烦闷的心情忽然就变得神清气爽。
不过才四五日没见面，小姑娘好像就变了模样。因着快要就寝，所以试过冠服后上古就没有再重新梳头，只在脑后松松的挽了个发纂儿，余下的如云乌发则披在肩侧，衬得她本就莹白如玉的脸庞越发白皙明亮。
暖阁里的碳火生的足，小姑娘没穿锦裘只在素衣外头罩了件竹月色广袖长衫，此时在莹莹烛光的映照下，周身笼着淡淡的柔和光晕，显得整个人都温柔了几分。
只是现下到底是隆冬时分，白玦又知道上古向来畏寒，便解下自己的鹤羽氅衣打算给她披上。
许是听到了动静，白玦才刚俯下身，本就是在浅眠的小姑娘便缓缓张开了眼睛。刚刚睡醒的上古乍一看到眼前人还以为是在梦中，下意识的便对他露出无邪笑颜。
白玦也跟着笑起来，刚想同小姑娘说些什么，就见她又重新闭上双眼，口中还嘟哝着:“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这般稚气可爱的样子惹得白玦忍俊不禁，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尖道:“怎么，还没睡够吗？”
上古再次张开眼睛，怔怔地看了白玦几息，然后腾地坐直了身子:“白冰块儿，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一边问个不停一边习惯性的伸出柔荑牵住白玦的手掌，白玦也顺势坐到小姑娘身旁，握了握她的掌心一片温热，才放下心来，柔声应道:“有些事要做，所以就回来了。”
“什么事？很要紧吗，不然你怎么会连夜赶回来？”
白玦默了默，不知该如何回答，自然是极要紧的，他从未像今夜这般冲动过，迫不及待的赶回神界，迫不及待的跑来朝圣殿，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的小姑娘。
可他内敛寡言惯了，又怎好开口将这些隐秘心事讲于上古听，于是顿了顿回道:“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好的。”
白玦在上古眼中向来是无所不能的，他既这般说了便不再追问，只掩唇打了个哈欠，娇慵地靠在白玦肩上假寐起来。
两人私下里本也亲昵惯了，白玦熟稔地张开手臂把小姑娘揽进怀中，口中却道:“不许再睡了，不然夜里走了困，明日清晨要起不来床了。”
软绵绵窝在白玦怀中的小姑娘娇气的哼唧道:“我困嘛，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累，看，都熬出黑眼圈了。”
白玦低下头细看，小姑娘弯弯的月牙笑眼下果然一片青黛之色，满怀怜惜地拂了拂小姑娘鬓边的碎发，白玦恨恨道:“本尊要去混沌殿找炙阳理论，说好了你跟随我修行时万事由我做主，现在凭什么将你支使得团团转？”
大约是白玦的语气太过愤愤不平，让正在犯懒的上古也好奇的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咦，以前是谁三番两次的嫌弃炙阳天启对我娇宠太过的？现下炙阳不过是让我处理些琐碎政务，怎么你反倒不乐意了？”
白玦一噎，随即义正言辞道:“那也不能操之过急，我都听你身边的侍女说了，你这几日忙的团团转，若是休息不好耽误了祭祀大典可怎么办？”
小姑娘眨眨眼，诚实的表示:“可是，我忙的团团转都是因为从混沌殿回来还要背书，你给我选的都是什么书啊，艰涩拗口的很，读半天都记不住。”
“好吧好吧，”看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白玦无奈妥协:“那这几日就先……”
上古忙不迭的接口:“就先不用背书了？”
白玦笑看她一眼，继续不缓不慢的说道:“……就先不用去混沌殿处理政务了。”
“啊……”小姑娘脸上写满失望，随即又试图挣扎:“那不好吧，炙阳那里要怎么交代？”
“本尊明日亲自去与他说，然后便回来陪你一道准备典仪之事……和读书。”
“你陪着我？”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起来:“可以可以！不过，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到祭典结束啊，然后咱们一起回瞭望山，成不成？”
白玦欣然同意:“好，我会日日陪着你的。”
“白冰块儿，你最好了！”心满意足的小姑娘重新靠回白玦怀里，轻声喟叹道:“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小主神不是向来无所畏惧的么？”白玦刚要打趣上古，却倏地想起侍女方才说的话，立时肃正了神色低头看向怀中人:“上古，你这几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小姑娘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还会占卜？”
白玦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占什么卜，是你的侍女告诉我你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怎么了，有什么烦忧尽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其实也没什么……”上古好似有些难为情，抿了抿唇道:“罢了，左右我在你跟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从我跟随你修行以来，不管有什么事你都挡在我前头或是在背后默默护着我。这次是我第一次主持祭祀大典，炙阳虽然不说，我也知道他让我提前那么久回来准备就是怕我在大典上出什么岔子。”
“自小到大，在大家眼中我都是不学无术不堪大任的代名词，这一次我想让诸神众仙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上古。可是，即便做足了准备，我心里却还是有些没底，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会闯祸，总想着若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怜惜的抚拍着小姑娘的脊背，白玦的声音愈发温柔:“原来是这样，那你给我写令羽让我回来就是了。”
小姑娘摇摇头，极认真的说道:“可是我回了神界以后就从炙阳那里得知你一向不喜参与这些典仪，所以不想你为了我勉强自己。而且你之前也说过，我是未来主神，以后迟早是要掌管三界照拂万灵的，不能凡事都仰仗你，也该历练历练了。”
这样金尊玉贵的小姑娘，此时娇娇软软的依偎在自己胸前，说着再乖巧不过的话语，怎能不让白玦心动欢喜。
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小姑娘头顶的青丝，白玦才附在她耳畔道:“我们小主神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可是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越来越放心不下你，大约是关心则乱吧。所以，以后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历练修行也罢，掌管三界也好，我总会在你身边就是了。”
“真的？”上古一双眼睛笑成了弯弯月牙，“白冰块儿，你可要说话算话啊……等等，其实你根本就没什么事要忙吧，就是因为放心不下我才回神界的，是不是？”
孤傲淡漠惯了的白玦下意识矢口否认:“不是。”
小姑娘这般聪慧机敏，才不信他，只得意的跪坐在美人榻上，极亲昵的用双臂搂住白玦的颈项道:“就是就是，你就是为了我才回来的！”
白玦连忙揽紧小姑娘的纤腰，生怕她从榻上跌下去，嘴上却没好气的哼道:“本尊回来还不是因为你言而无信！”
“啊？”上古一脸迷茫:“我怎么言而无信了？你让我回神界以后好好背书，我都背了呀，不信我现在背给你听。”
“和背书没关系。当初是谁主动许诺以后不会再让本尊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可是这几日瞭望山中那样好的雪景，你却不能陪我一起观赏。”
看着白玦眼底的失落，小姑娘却很是开心，这个万年大冰块儿总算开始融化了，讨好地把小脸埋在白玦的肩窝处蹭了蹭，看他上扬了嘴角，上古才郑重其事道:“知道啦，待大典过后咱们一起回瞭望山，到时候我陪你看疏月淡雪赏修竹梅花，这样总成了吧？”
这样讨喜的小姑娘，让白玦整颗心都变得温暖又踏实起来，浅笑着应道:“那本尊先谢过小主神了。”
上古娇蛮的皱皱鼻子:“说一个谢字就完啦？小气！”
白玦软香温玉在怀，正不知要如何宠小姑娘才好，此刻自然无有不应的:“那小主神想要什么样的谢礼？”
小姑娘咬着嘴唇认真思量了片刻:“唔，一时想不到有什么想要的了，大约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万事皆足了吧。”
白玦的气息分明一窒，看向上古的眼神愈发缠绵，嘴上却道:“小丫头，惯会说些好听的哄人。”
上古也不辩驳，只嘻嘻笑着再次投进白玦怀里。如此耳鬓厮磨许久，累了一天的小姑娘又歪在白玦身上打起了瞌睡。
白玦见状便好声哄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长渊殿，让人侍奉你早些安置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还是抱着白玦不肯放手:“不要，我不让你走，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这样直白的依赖让白玦甚是受用，瞬时改口道:“不走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若是在瞭望山，小姑娘在自己怀中睡着了，直接抱她回去就是。可这是在规矩繁琐人多口杂的神界，白玦不欲让旁人在背后非议小姑娘，便努力引着她同自己说话，免得她真的睡过去。
“上古，听说本尊来之前你正在暖阁里给我写令羽，都写了什么？”
不料已经昏昏欲睡的小姑娘一下就清醒过来，连连摇头道:“没、没写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写呢。”
“真的？”白玦早就看到了旁边书案上的尺牍，挥挥衣袖便将它拿到手中，小姑娘急了，想要去抢整个人却被白玦单手锢住，而他的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那枚尺牍朗声读了起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上古还在嘴硬:“我这是写着玩的，不是写给你的！”
白玦却笑意更盛，放下尺牍，双手环抱住小姑娘与她额头相抵道:“为什么写了令羽却不传给我，让本尊在瞭望山等的好苦。”
小姑娘嘟着嘴道:“你也没写给我啊，而且，平日里都是我黏着你，好不容易分开几天又说想你的话，你还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子呢。我才不要长你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眼见小姑娘面带怏怏之色，白玦顾不得其他，赶忙从袖中掏出一枚霜红枫叶道:“谁说本尊没写，喏，烦请小主神过目。”
上古半信半疑的接过红叶，这还是秋日里她带着红日专门去后山采回来的，打算晒干了做书签用，当时还被白玦嗤之以鼻，说她若是修行时也如此用心就好了。
红叶上的笔迹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而内容更是让小姑娘欣喜不已: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又惊又喜的小姑娘一连默念了几遍，才视若珍宝般把红叶收好，然后嗔怪地对着白玦道:“你既写了，为何也不肯传给我？”
白玦赧然的别过头去，讷讷道:“本尊忙着制香，没空传令羽给你。”
“制香，什么香？”
“专门给你制的熏香，待你回去就知道了。”
小姑娘掰着手指算了算:“还要好几日才到祭祀大典呢，你怎么不给我带回来些。”
白玦语气带着一丝隐秘的哀怨:“若是把香带来了，瞭望山于你就更没有念想了，你到时候耍赖不愿意回去可怎么好。”
“你不用妄自菲薄，就算你不来，大典一结束我也会马上回去的。”上古伸出手捧住白玦的脸庞，凝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道:“白冰块儿，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心之所向。”
有一股热意从心头一路横冲直撞至眼底，一句心之所向，让以冷漠无情闻名三界的白玦神尊眼眶一热，险些泛起泪意。他何德何能，竟可以拥有这样至纯至真至美至善的小姑娘。
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眼中的热意，白玦收紧手臂，将上古抱的更紧更紧，恨不能将她锢进自己的身体里，两人血肉相融再不能分离。
直到小姑娘娇娇呼了一声痛，白玦才不舍得松开手，闷闷的开口道:“上古，其实，方才我说不是因为担心你才回来是真的，因为我是捱不过相思之苦才回来的。上古，我好想你，我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的世界是如此的冷清乏味索然无趣。”
察觉到白玦的异常，小姑娘乖巧的趴在他肩上，温柔又坚定地说道:“知道了，别怕，以后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白玦没有再说话，他本就讷言，此时心潮澎湃之下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轻轻拥着小姑娘，默默感受她给予的所有爱和温暖。
不过上古一向是个多话的小姑娘，没过多久就开口打破了温馨又静谧的气氛:“白冰块儿，我现在想亲亲你，行不行？”
白玦瞬时面红过耳，磕磕巴巴的回道:“你在本尊面前不是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吗，怎么现在又问起我的意见？
小姑娘理直气壮道:“你方才说的啊，我跟着你修行万事都要听从你的安排，自然要征求你的意见。所以，我到底能不能亲你？”
白玦纠结半晌，勉力作出泰然自若的模样:“悉听尊便。”
有最绚丽不过的笑颜缓缓在上古的脸上绽放开来，下一秒，少女清甜柔软的唇瓣便印上了白玦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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